痴卯

所幸生而无望。

 

【咕咚】远风(上)

刀片预警!!

从头到尾的刀!!

请谨慎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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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过年的时候,好几年没回过家的李懂终于被批了假。家中父母得了消息之后提前好久在电话里反反复复确认车票的时间,李懂笑着推辞,不麻烦,不用来接。

离队的时候,是和徐宏一起去的车站。杨锐过年留守值班,佟莉的父母前两天刚来,现下在招待所住着,就等着过年一起包饺子。李懂算了算人数,剩下的,都是不敢想起的名字。

 

2.

本来就不大的候车大厅里在春运期间就更显得拥挤,各地的方言裹挟着要去往各地的人们,汇成了一副极其不整又极其热闹的场面。李懂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外边的椅子上,脚边放着两只大包,一只是李懂的,一只不是。两个迷彩的包在昏黄的火车站的灯光下相互依偎着,不知怎么的,李懂看着就笑了。

身边一排人都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正聊得火热,只李懂身边的人意识到李懂笑了,扭过头来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火车站的人总是走了又来,总不会有清闲的一天。刚走了一大波人,大家才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坐坐,屁股还没坐热,不远处的门口又涌入了一大批人流。几个人朝着李懂他们这么方向走过来,眼睛瞟了瞟这一排的迷彩服,“哦呦,解放军啊。”几个半大的小伙子心下了然,一面应着“是啊是啊”,一面起身把自己的包拎开,“你们坐你们坐。”那几个人语言上推脱着,动作上却是不客气。刚刚好坐满了这一排差一个,单余下李懂一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李懂顿了顿,一边心里想着边上这位大妈的镯子真挺好看的,回去也给我妈带一个,一边同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挥了挥手,扬了声音说,“小姑娘过来坐吧。”那个小姑娘明显顿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到那个兵哥哥拎着两个大包同别人一样到墙角去了,这才拖着行李坐了过去。

 

3.

徐宏确认完票,挤了半天才找到他们。

时间定好了,徐宏和李懂先去一趟东北,其余人就直接各回各家。

 

徐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其他人聊着过年回家的计划,又嘱咐着注意安全。李懂在一边心不在焉地听,也不插话,余光正好瞟见刚刚被自己让了座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再一看,原先的那个位置上坐了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有事?”李懂对着小姑娘笑了笑,其他人也都纷纷转过头来。小姑娘被一群人盯得有点慌,迈着小碎步子跑过来,又轻又快地放下了一句“谢谢”,同时放下的还有一大袋橘子。

李懂愣了愣,回过神来时,姑娘已经挤进了正在检票的队伍里,不远的距离却隔着叫不回来的人山人海。李懂看了眼徐宏,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徐宏,后者被这些眼光逗笑了,眨着大眼睛说:“没事儿,就留着吧。”

 

那一大袋橘子,同行的战友一人拿了一点,李懂又问了问周围的几个民工大哥,分来分去还剩了好些。检票的时候,李懂两只手各拎一个包,怕橘子碰坏了,正愁不知道怎么放。徐宏就走过来挺顺手的打算去接李懂右手的包,没想到一下竟没拿过来,“没事没事,”还是那个李懂平时装作没事时平稳的语调,“我拿得了的”。徐宏什么都听得出来,也什么都明白,只接过那袋橘子继续往队伍里挤。

 

上了火车之后,李懂帮着给好几个人安顿好了行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徐宏累了一天,坐在对面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睡不睡得好。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冬季里日头短,李懂心里清楚这时候其实并没有很晚,只是不知从身体的哪里升腾起了一阵睡意,看着桌上的橘子在灯光下显得红彤彤的,像是明天的太阳,李懂想。

 

4.

李懂是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吵醒的。

准确的说,整个车厢的人都是被这阵颇有未来歌唱家潜质的婴儿啼哭吵醒的。

李懂搓了搓脸,发现声源就来自自己身边,再仔细一看,身边坐着的就是被那个橘子姑娘让座的母亲,而母亲怀里的小歌唱家正哭得忘我。徐宏不知去了那里,并不在对面的位子上。那位母亲有些不知所措的跟周围的人道歉,急急忙忙的抱着孩子向车厢连接处走去。

李懂没了困意,看了眼外面蒙蒙亮的天,又看了眼车厢里人们迷迷糊糊的眼神,伸手把那位母亲散落的东西拢了拢。徐宏打着哈欠从车厢连接处回来,压低嗓子对李懂说,“我刚从厕所那里回来,好家伙那小孩儿哭得,怎么哄都哄不好。”李懂点点头表示未来帕瓦罗蒂的实力真不是盖的。

 

过了好久,那位母亲才抱着小帕瓦罗蒂回到了座位上,小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痕,却已经是笑嘻嘻的模样了。那母亲注意到拢好的东西,笑着对李懂道谢,“谢谢你帮我看着东西。”李懂点点头,回以一个微笑,继而转头看着窗外匆匆略过的景色和还未升起的太阳。

思绪突然被一沉的胳膊拉了回来,低头一看正好看到小歌唱家扭着屁股顺着自己的胳膊在往这边爬,大约是被窗外的日出吸引了过来。李懂顺手一捞就把小家伙捞到了自己的腿上,小孩子的脚穿着小袜子在大腿上踩不结实。李懂的手不敢松,一直牢牢地搂着。小孩子肉乎乎的小手突然向窗外挥着,然后就咯咯咯地笑了,李懂顺着他的眼光看出去,刚好看到了那一轮红红的初升的太阳。

 

李懂眨了眨眼,看向自己架在小孩子身侧的手。

 

他想,我这双手沾过硝烟,碰过鲜血,杀过人,也抱过最单纯的生命。

 

他想,这样就很好了。

 

5.

丹东很冷。

李懂和徐宏一下车,这种直白而肆意的寒冷就直接把两人罩了个兜头盖脸。

李懂突然想起顾顺在训练间隙给自己讲的那个笑话。“诶,懂儿”顾顺笑嘻嘻地凑过来,几乎要挂在李懂的身上,“你知道零下30度用英语怎么说吗?” “啊?”李懂没反应过来,微微侧过脸来看他。顾顺也侧过脸来边笑边说:“welcome to 东北!”说罢,自己就一个人“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两侧的两颗尖尖的牙齿都露了出来,完全没有训练时肃杀的样子。

 

这边的李懂把衣服扣到了最上面,想着这明明就是事实,根本不是笑话啊。

徐宏搓了搓冻到僵硬的手,从衣服内里的兜里掏出来一张写着顾顺家地址的纸条。

 

6.

顾顺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一进门就是古朴的中式家具和一整面墙的书。李懂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不安,不太想让自己一身带着硝烟味和血腥味的迷彩打扰这个安静的世界。

迎出来的是顾顺的姐姐,不知道是不是身材高挑的缘故,整个人显得格外单薄。开门看到他们俩的时候有些无力却很努力地笑了一下,“妈妈在做饭呢,刚才还在念着你们怎么还没有到,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她顿了顿,手指搅着烟灰色毛衣的下摆说,“我是小顺的姐姐,我叫顾平。”

哦,李懂想,一生平顺,该是多么朴素的愿望。

顾顺的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锅奶白色的鲫鱼炖豆腐。顾平赶紧走上前接过放到餐桌正中间,屋子里好像一下子就氤氲开了一种柔软的气息。“你们来啦,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吧,”顾顺的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着这两个她从没见过的年轻人,“小平啊,去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还要多久才回来。”

 

李懂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人微微发红的眼眶,吸了吸鼻子想,一定都是被那锅鱼汤熏的。

顾家爸爸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放的迷彩包愣了一下,路过的邻居随口问候了一句,“儿子回来啦?”顾爸爸嗓子动了动,“是啊,回来了三个呢。”说罢就直接带上了门,并没有去理会邻居不解的眼神。

李懂出卫生间的时候刚好听到这一句,感觉又被鱼汤熏了一脸。

 

整个晚饭过程温馨和谐到用“其乐融融”来形容都不为过。顾妈妈一碗一碗地给徐宏和李懂盛鱼汤,“多吃点呀,你们平时辛苦要多补补。”徐宏一叠声的“谢”字承了下来,弯着大眼睛变着花样地夸顾妈妈手艺好,还用胳膊肘捅了捅边上的李懂。李懂脸埋在鱼汤的热气里笑着附和说阿姨您的手艺真的特别好。

 

7.

有些事情没有人说,不代表永远都不会发生。

吃完了饭,徐宏陪着顾爸爸下棋,李懂帮着顾妈妈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冰冷的水从指间流下,冻僵了的手并不能很好地分辨油腻和清洁,所以洗得要慢了一些。“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用热水洗啊”顾妈妈收拾完了外面,一进来就看见李懂冻得通红的手,急急忙忙的给开了热水,“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呀。” “没事儿的阿姨,”李懂笑了笑,热水流过僵硬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麻,“都习惯了。”

 

这边刚收拾得差不多,就听见徐宏在外边喊,“李懂,过来。”李懂压下已经条件反射跑到嘴边的一声“到!”,急急忙忙地擦了手走到外面。

徐宏和顾爸爸的棋局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茶几上摆着刚泡好的新茶,顾家父女坐在一边,徐宏坐在另一边。李懂一下子就明白了,终于,终于。

 

李懂回头看了看厨房,顾妈妈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依旧在灶台前不知在忙活什么,油烟机上昏黄的灯光打下来,照得人影有些佝偻。

徐宏朝李懂使了使眼色,后者点点头,把一路上一直提在右手的那只迷彩包拎了过来,一样一样的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顾顺的军装,顾顺的训练服,顾顺大大小小的勋章,顾顺在委内瑞拉拿的奖章,顾顺床头摆的书……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才发现他入伍这么多年,真正留下的除了一柸黄土,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了。

 

徐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摆在顾爸爸面前,打开,里面是一个金灿灿的徽章。然后他又掏出一张纸,开始尽力用例行公事的口吻告知他们关于认顾顺同志为烈士和颁发功勋章的事情。期间李懂一直埋着头,像是盯着顾顺的军装看,可眼神却并没有聚焦,脸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提到烈士这两个字时,喉结微不可察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顾爸爸沉默了很久,久到低着头的李懂都忍不住抬头去看他。顾爸爸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地吐尽,然后宽厚苍老的手颤巍巍的抚上那个金灿灿的徽章,声音支离破碎地从嗓子里挤了出来,“好。”

 

8.

顾平是在把顾顺的军装挂到他原来的房间的时候忍不住的,断断续续抽泣声地从那边传过来,刻意压抑的呜咽反而显得更加明显。李懂抬头就刚好能看到顾顺房间的全貌,几年都没有住过人的房间还保留着他当年最最年少轻狂时的模样。书架上的一排“五三”很是气势恢宏,衣柜门上还贴着两张他最喜欢的球星的海报,李懂没有经历过顾顺的十八岁,他认识顾顺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是蛟龙里狙击方面的扛把子式的人物了。他曾经以为如此厉害又拽上天的人大约是有个极为不平凡的过往的,如今看来,十八岁的他也不过就是个平凡普通的男孩罢了。

 

昔日顾顺的书桌上摆了一张相片,军装笔挺,是李懂最熟悉的带着硝烟味的样子,也是和这个房间里的气息格格不入的样子。

 

顾妈妈从厨房里又端出来了一大碗鲫鱼炖豆腐,葱花随着顾妈妈的脚步的晃动在奶白色的汤里浮浮沉沉,李懂透过鱼汤的雾气去看桌上那个表情严肃的顾顺,恍惚间觉得他笑了。

 

“顺儿啊,回家了啊。”顾妈妈小心翼翼地把鱼汤放在顾顺面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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